:: Déjà vu | 似曾相識 ::

夜讀

他感到無聊。

漆黑一片的房間裡，所能見到的只有那誘人閉眼睡覺的昏黃燈光。書本一本本無序的躺在桌上，他只不過翻了幾頁就丟在一旁。

無聊！真的是無聊！

或許可以做些什麼，只要不是唸書。他起身扭動門把，一如往常般鎖著。為了逼他唸書竟然把他鎖在房裡。不過反正也習慣了。他突然發覺這小小的房間竟不再顯得擁擠。他發現平時一直在耳邊缭繞的喧囂聲也正漸漸消逝。

原來已經是深夜了。

他望向四周，在那盞檯燈小小明亮範圍之外的，只有黑暗。驀地有種世上只剩自己的感覺。

寂寞？別開玩笑了？

像是要把那個念頭從腦中去掉似的，他翻開書本，隨手在空白處劃了個圓圈。咦？好像不夠圓。接著又畫了一個。好啦！這比較像是個圓圈。他一遍又一遍的畫著，好似著了魔般，究竟是下意識的舉動，還是單純想忘記寂寞？他只是畫著。

圓圈越來越圓，也越來越多。他也越畫越快。筆尖與紙的低吟，和他狂亂的呼吸聲，在房裡迴響著。直到每本書中都充滿了圓圈。他拿起一疊白紙繼續畫著，他不想停下來，或許是他停不下來。這可比讀書要有趣多了，不是嗎？他覺得手臂上肌肉在抽搐著，不過他似乎還挺享受這種感覺。垃圾桶漸漸被筆裝滿，紙張也越來越少。圓圈向四周發展著，爬滿了書桌，爬滿了地磚，爬滿了牆。

他停了下來，「沒有地方可畫了……」他看著四周的傑作喃喃說道，手則在空中不停地繞著弧形。突然間他發覺圓中似乎有著什麼，他瞇起眼睛想看清。他更貼近了 圓圈一些，這時他看清了。那好似個情景，一個傢伙，趴在桌上，臉貼著書桌。一陣莫名的戰慄掃過，他似乎明白，但他不願去想，他閉上了眼睛。

那只不過是幻覺罷了。

當他睜開眼睛，圈中的身影驀地轉了過來擺了個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。一樣熟悉的身影，一樣熟悉的面龐。噁心感從胃中湧起，他慌亂的環顧著他的傑作，每個圓圈中的他都在對他笑著。

你不寂寞啊，你不是只有自己一人。

恐懼瞬間淹沒了他，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呀！顫抖的手慌亂的拾起筆來，在圓圈上用力的刮擦著。他想把圓圈給塗滿，但無論他如何用力，卻什麼也畫不出來。他換過一枝又一枝的筆，結果也沒有改變。原來充 滿墨水的筆到了他手上就變的跟那些躺在垃圾桶的傢伙一樣，他翻遍了房間，沒有一枝筆是可以塗寫的。圓圈中的人影帶著那邪惡神情饒富興味的注視著他。

他望著手中的筆，既憤怒又恐懼。他發覺自己握筆太過用力，甚至連青筋都冒了出來。他看著爆出的血管，想出了一個正常人絕對不會想到的點子。筆交左手，狠狠的往血管揷去。深紅色的液體濺出，他滿足的用筆沾著血液塗著圓圈。墨水源源不絕啊。當創口凝結，筆就換個位置揷下，繼續沾抹上色。  

不再恐懼。不再寂寞。僅剩那份執著。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認真的作一件事吧。

當血液一滴都不肯再流出來時，他火了。從筆袋中抓起美工刀，向自己身上一刀刀砍下。先刺進肉裡再用力一拖一拉，肉就自然而然的向外崩開。血管啦、韌帶啦亂七八糟的糾結在一起，白森森的骨頭清晰 可見，但他所期望的事物卻始終沒有流出。沒有血，一滴也沒有。帶著些許瘋狂又些許疑惑的矛盾神情，他機械般的繼續那一拖一拉的動作，為什麼那鮮紅瀑布始終沒有出現……

他張開眼睛，昏黃的檯燈是那麼的刺眼，桌上沾滿了自己的唾沫。他坐了起來，一切都和原來一樣，只不過有些不同，沒有圓圈，桌上、牆上一個也沒有。他若有所悟的翻開書本，看了幾眼，不會無聊，一點也不會。他甚至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，甚至忘了時間，直到天亮。

不過他始終沒有注意到，在暗處，書桌底下，他的腳邊，那散落了一地的紙張和佈滿其上的圓圈。